龍?zhí)洞迨且粋€離屏南縣城40公里的偏僻山村。這里山青水秀,風景如畫,人杰地靈,歷史悠久。這個1400多人口的村莊孕育出被稱之為古戲曲“活化石”的國家非遺項目四平戲、省級非遺項目紅粬制作與黃酒釀造技藝。2014年,龍?zhí)洞灞涣袨楦=ㄊ鹘y(tǒng)村落,2017年,龍?zhí)侗涣袨槭〖壏鲐氶_發(fā)重點村。在近年城鎮(zhèn)化進程中,大量村民外出打工或舉家外遷,到2017年5月村子僅留下了近200人。
令人驚奇的是,不到一年的時間,村里已恢復到500多人,更有英國、香港、上海、江西等外鄉(xiāng)人在此安家長住,他鄉(xiāng)成故鄉(xiāng);一座座頹廢老宅破繭新生,化為書吧、咖啡屋、民宿;沉寂多年的弋陽腔(四平戲)又飄蕩在村巷里;村里的音樂會,讓人仿佛置身都市里。
這里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?是什么促成了這樣的轉變?究其原因,是屏南縣推進傳統(tǒng)村落文創(chuàng)產業(yè)項目的成果。
屏南縣傳統(tǒng)村落文創(chuàng)產業(yè)項目總策劃林正碌認為:如何以文化創(chuàng)意來發(fā)展貧困山區(qū)的新經濟,實現農村振興,其本質是如何有效做好兩種“激活”:一是每個人的個體價值被激活。激活農民的個性、情懷與創(chuàng)造力,讓農民創(chuàng)造出充滿個性和人文情懷的產品,并懂得利用自媒體營銷;二是偏僻地區(qū)的地理價值被激活。
2015年4月,林正碌被屏南縣委、縣政府引進到屏南,從甘棠鄉(xiāng)漈下村開展“人人都是藝術家”油畫藝術公益教學,到創(chuàng)建雙溪鎮(zhèn)安泰藝術城公益藝術教育中心,都在探索這兩種“激活”。
“只要七天,讓零基礎的人變成畫家?!边@近乎“狂語”,但林正碌令人難以置信地做到了。在當地培育了殘疾人沈明輝、楊發(fā)旺、薛美蘭、陳秀瓊,村民甘玉彤(10歲)、高金美(84歲)、黃余清、陳祥李(文盲)等一大批典型。
“人人都是藝術家”的神奇,在兩年半的時間吸引了來自國內外專程前來學畫的藝術愛好者達3萬多人,他們平均在安泰藝術城學畫的時間多達一個月,推動了鄉(xiāng)村經濟發(fā)展和業(yè)態(tài)繁榮。
為何這些通常被認為不可能有所作為的人能突然成了文創(chuàng)生力軍?林正碌認為:在新經濟面前,衡量作為的標準是:是否能夠有效輸出個性有人文情懷的產品,而與其曾經是否有過豐厚財富或工作經驗、學歷沒有必然關系。
以“人人都是藝術家”為品牌的安泰藝術城的成功,從某種意義來說,是以文化創(chuàng)意為核心的新經濟理念的成功;一個讓曾經的弱者變?yōu)閺娬咚鶐淼恼鸷?,也讓更多的人相信新經濟時代為偏僻鄉(xiāng)村發(fā)展帶來更多的新機遇。
2017年5月,熙嶺鄉(xiāng)龍?zhí)洞逦膭?chuàng)助推鄉(xiāng)村復興項目啟動,推出四項措施:
一是開展藝術普及教育。振興鄉(xiāng)村的第一步是改變村民的文化屬性,選送了30多位“文創(chuàng)種子”到雙溪安泰藝術城學習。在學會畫畫的同時,更重要的是學會與外來人的相處與溝通,讓外來人到龍?zhí)秾崿F軟著陸。
二是實施鄉(xiāng)村提升工程。著手建設公益教學中心、美術館、博物館、音樂廳、文化服務中心、休閑廣場等文化設施,同時進行鄉(xiāng)村環(huán)境整治,包括雨廊、水車、立面改造、巷道修整、管網下地、圬水處理系統(tǒng)建設等。以鄉(xiāng)村提升工程吸引人,更重要的是彰顯一方政府的姿態(tài),羸得外來人的信任。
三是創(chuàng)新投融資機制。實行由村委與古民居戶主簽訂15年期限租賃合同,“文創(chuàng)移民”再與村委簽訂租賃合同。由“文創(chuàng)移民”出資,村委代租代建的模式,破解傳統(tǒng)村落“?!迸c“用”難題。這一創(chuàng)新機制讓外來人可放心又能住得下。
四是復辦龍?zhí)缎W。教育是鄉(xiāng)村的希望,唯有教育的興盛,才有鄉(xiāng)村的明天。2017年秋,龍?zhí)缎W復辦了多個年級,從原有1名老師2個班6名學生到現有9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支教老師5個班28名學生,北京、浙江、武漢等地多名學生轉學到龍?zhí)?。其中來自北?0歲的小男孩崔浩然,既是老師,也是學生。村小的復辦,對“文創(chuàng)移民”無疑是個定心丸,也切實解決實際需求。
龍?zhí)洞逯惨P,得到了積極響應,引來了國內外60多名“文創(chuàng)移民”。這些人中有英國的布萊恩先生、香港設計師Jack(杰克,貪生咖啡館)、文化媒體人曾偉(隨喜書屋)、90后胡文亮(龍?zhí)?號――靜軒)、精通五門外語的上海時尚雜志媒體人Alla、知名財經作家報大人、北京高工何素珍、武漢編導王青等。
人要來了,如何留得住,住得好,如何改造長期荒廢的老屋以滿足人們對美好生活需求,成為首先要破解的難題。
建筑是文化的大容器,生活方式的大容器,是一個民族智慧的集中體現。龍?zhí)洞宓淖孑厒冞x擇了龍?zhí)叮⒅厝藗惡椭C及人與自然的和諧,合理利用并有節(jié)制地改造自然,從而創(chuàng)造出了豐富的建筑形態(tài)。因而我們需要做的是維持甚至增加這種豐富性。
國際知名建筑師約翰·波特曼說過:“建筑的實質是空間,空間的本質是為人服務?!本幼∈墙ㄖ钪饕妥畋举|的功能。老宅改造,不僅要能滿足現代人日常生活需要,更需要增添更人性化、更人文關懷、更有精神性的價值賦予。
基于這樣的認識,在老宅改造中在保持當地建筑風格特色的基礎上,采用現代人性化設計,以現代的理念和方法,對內部設施及外圍環(huán)境進行改良優(yōu)化,并根據不同個人、不同用途,采取修改化設計,以滿足現代人的生活、工作需要。在營造技藝上,采用傳統(tǒng)木構榫卯建筑工藝。充分吸收了地域傳統(tǒng)文化元素并融合了當代科學時尚元素,形成了傳統(tǒng)性與現代性兼具的復合型建筑。
傳統(tǒng)建筑講究對稱的工整美,而在龍?zhí)?,卻有著另一番隨性意趣,好似詩中畫中的縱情寫意。房屋的建造借助山勢,結廬山間,順勢而為,大石為壁,山林為景,只一堂間便可見重重層次美感;門前屋后,樓道間,轉角處,無處不風景;充足的采光、通透的空間、時尚的燈具賦予老宅重生般的朝氣蓬勃。
傳統(tǒng)老宅改造已然成為龍?zhí)洞遄盍聋惖娘L景線。走心的設計,讓每幢老宅傳統(tǒng)而又靈動,讓每個觀者無不驚嘆老宅還可以有樣的可能性,這樣精彩的現代性演繹。當然,人們最關心也更為重要的是,這種改造平均每平方米還不超1000元就可拎包入住。林正碌說:我們改造、整修過程中,最大限度地堅持材料、用工、工藝本地化,文化創(chuàng)意一定是最經濟最人性的。
每幢老屋都成為了一件作品,成為了眾人爭搶的對象。而龍?zhí)洞逡苍谝?guī)劃著她的未來,有選擇地接受中、青年“新村民”。他們開始珍惜有限的寶貴資源,明白第一批的外來“新村民”直接影響著龍?zhí)兜奈磥?。在雙向選擇中,一個個“新村民”款款而來。
Jack,香港建筑設計師,龍?zhí)敦澤Х任莸闹魅?。Jack原本計劃和朋友在上海開設第二家公司,但是沒想到被龍?zhí)洞甯淖兞擞媱?,一行五人,成為了龍?zhí)独锎宓牡谝慌靶麓迕瘛??!拔沂侨ツ陙砥聊险遗笥训臅r候被龍?zhí)兜拿谰拔?,就決定留下來?!盝ack說,當時他一口氣租下了兩棟古屋,一幢用于咖啡屋經營,一幢則用來自住和辦公。白天他在外修村子,未婚妻小夢則在龍?zhí)缎W支教。夫妻倆就這樣在龍?zhí)栋擦思遥_始了古村生活。
曾偉,江西省吉安人,從2015年創(chuàng)辦隨喜文化開始,他便把推廣閱讀做為自己的興趣去經營。曾偉說他這幾年一直在尋找夢中的桃源,希望找一個他中意的地方待下來。機緣的安排,2017年8月2日,曾偉來到了屏南雙溪鎮(zhèn),認識了林正碌老師,認識了屏南古村。到雙溪鎮(zhèn)的第二天,曾偉就跟著林正碌老師來到了龍?zhí)洞?。第一眼見到龍?zhí)洞?,曾偉就確定了這里是他想要找的感覺,“這里的水接近上游源頭,甘之如飴。水上的菖蒲,原始古氣。這里的四平戲,唱腔原始,耐人尋味。古畫般的感覺竟然在人居環(huán)境中出現?!痹鴤サ臎Q定很快,一星期后第二次來到龍?zhí)侗阕饬艘淮?00多年歷史的老房子,龍?zhí)洞?6號,出資修房,租期15年。一起從老家過來的伙伴們也在龍?zhí)抖?棟房子。如今,龍?zhí)丁半S喜書屋”已經開張,他的同伴胡文亮的“靜軒文化藝術空間”也已對外開放。
為什么這么多人能有這樣的勇氣把偏僻的龍?zhí)丁八l(xiāng)成故鄉(xiāng)”?林正碌這樣認為:新經濟時代的各種資源最優(yōu)配置的特點,讓人終于有機會自主地選擇自己心目中自然生態(tài)與文化生態(tài)都優(yōu)質的地方,有機會作自己最想做的事,能最大限度滿足生活需要和精神性訴求。古村因發(fā)展文創(chuàng)產業(yè)而成為新生活方式的容器,也必然成為一個優(yōu)質的“硬通貨”。我們所做的只不過是營造一種新的生活方式,在新的生活方式中古村的價值得到了重新定義。
龍?zhí)峨S喜書屋主人曾偉認為,書屋有其獨特的文化生態(tài),把書屋辦在龍?zhí)?,更接近文化資源,更貼近生活,更能營造出城里所沒有的生活方式。他把生活與書屋融在一起,在朋友圈展示分享這種別樣的優(yōu)質生活方式,開發(fā)出的文創(chuàng)產品也成為其生活方式的一個組成部分,在分享生活方式中也隨之推銷出去。去年冬天,他看到村邊滿樹的柿子無人采摘,便向村民定購柿子干,并親自參與,分享采摘、制作過程,實現銷售1000多斤,同時還將龍?zhí)饵S酒等農特產品源源不斷往外推銷。如今他和村民們成了好朋友,附近的村民每天也會到這位新移民的家里喝茶、看書、聽音樂、一起唱四平戲……
2017年10月12日,龍?zhí)洞宄晒εe辦了的第一屆傳統(tǒng)戲曲文化節(jié),沉寂多年的戲曲又悄然綻放?!拔膭?chuàng)團隊的植入,是通過藝術家的眼睛發(fā)現了被我們忽視的遺產價值,也通過藝術家的思維開闊了村民的發(fā)展思路?!饼?zhí)洞宕逦瘯魅侮愋⑵鹫f,隨著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龍?zhí)洞澹洗迕駛冊谒枷牒蜕钌隙及l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。他們更熱愛自己的家鄉(xiāng),更衷情于自己的文化,也更相信山村純天然的蜂蜜、果蔬等,是具有更高價值的。
桃李無言下自成蹊?;剜l(xiāng)的,尋訪體驗的,旅游的,學習考察的,調研的紛至沓來,龍?zhí)洞宓拿刻於己苊β怠?/p>
屏南縣探索形成的“黨委政府+藝術家+農民+古村+互聯網”的傳統(tǒng)村落文創(chuàng)發(fā)展模式,在促進鄉(xiāng)村振興實踐中取得可喜成績。龍?zhí)洞逡殉醪綄崿F了生態(tài)宜居、鄉(xiāng)風文明、治整有效,并將實現產業(yè)興旺、生活富裕。(張崢嶸)